民间故事: 麻黄传奇
深秋的终南山,层林尽染。年过六旬的老药师孙济世背着竹篓,手持药锄,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前行。他的布鞋已被露水浸透,灰白的胡须上挂着细小的水珠,但那双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,不时在草丛中搜寻着珍贵的药材。
"救命啊!有人吗?救救我!"
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从山谷传来。孙济世停下脚步,侧耳倾听,随后循声而去。在一处陡坡下,他发现了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,正抱着流血的小腿痛苦呻吟。
"别怕,孩子。"孙济世放下药篓,蹲下身检查少年的伤势,"我是采药的,懂些医术。"
少年抬起脏兮兮的脸,眼中满是惊恐与怀疑:"你...你真能救我?"
孙济世没有回答,只是从药篓中取出几味草药,放在口中嚼碎,然后敷在少年腿上的伤口处。少年疼得龇牙咧嘴,却惊讶地发现血很快止住了。
"你叫什么名字?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里?"孙济世一边包扎一边问道。
"我叫张狂,爹娘都死了,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..."少年低下头,"我想进山找点值钱的东西,没想到摔了下来。"
孙济世叹了口气,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孤儿,心中涌起怜悯:"跟我走吧,我教你认药治病,总比饿死在山上强。"
就这样,张狂成了孙济世的徒弟。起初,他对这位救了自己的老人充满感激,学习也格外用心。孙济世倾囊相授,从最基础的药性辨别开始,一点一滴地教导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。
"师傅,这是什么草?长得真奇怪,连叶子都没有。"一天,张狂指着山崖边一簇茎干细长、几乎无叶的植物问道。
孙济世眼睛一亮:"这叫无叶草,是味好药,但用起来要格外小心。"他小心地挖出一株,指着不同部位解释:"你看,它的茎和根功效截然相反——茎能发汗解表,根却可以止汗固表。用错了,轻则无效,重则害命。"
张狂点点头,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些能卖高价的珍稀药材,而不是这些看似普通的草草叶叶。
两年过去,张狂已学会辨认上百种药材,也能处理一些常见病症。渐渐地,他开始对师傅的教导不以为然。
"师傅总是这么啰嗦,"张狂在镇上卖药时对旁人说,"其实治病哪有那么复杂?发热就退热,疼痛就止痛,何必讲究那么多?"
这话传到了孙济世耳中,老人只是摇头叹息,并未责备徒弟。直到有一天,他发现张狂私自藏起了卖药的钱。
"狂儿,今天的药钱呢?"孙济世平静地问道。
张狂眼神闪烁:"今天...今天没卖出多少,就几文钱,我买馒头吃了。"
孙济世看着徒弟腰间鼓鼓的钱袋,心中一痛:"你可知这些药材是我翻山越岭、历经艰险才采来的?你可知那些穷苦病人为了买药,要省下多少口粮?"
"师傅,您太迂腐了!"张狂突然提高了声音,"我们治病救人,收点钱怎么了?您看看那些江湖郎中,哪个不是穿金戴银?就您,守着满山宝贝却过得像个乞丐!"
孙济世沉默良久,终于下定决心:"你既已觉得翅膀硬了,那就另立门户吧。"
张狂一愣,随即满不在乎地说:"行啊!我早想自己干了!"
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但仍郑重叮嘱:"别的药随你处置,但有一种药,你不能随便卖给人吃。"
"什么药?"张狂不耐烦地问。
"无叶草。"孙济世一字一顿地说,"记住:发汗用茎,止汗用根,一朝弄错,就会死人!记住了吗?"
"记住了。"张狂随口应道。
"背一遍。"
"发汗用茎,止汗用根,一朝弄错,就会死人。"张狂机械地重复着,心思却早已飞到独自开张后的"美好前景"上去了。
师徒二人就此分道扬镳。孙济世继续他的行医生涯,而张狂则在镇上租了间小屋,挂起了"妙手回春"的招牌。
起初,张狂还能谨记师傅的教诲,小心用药。但随着求医者增多,他的胆子越来越大,甚至开始接诊一些自己根本不了解的疑难杂症。
"大夫,我家老汉浑身出虚汗,吃不下饭,您给看看?"一天,一位老妇人搀扶着面色苍白的老汉来到张狂的医馆。
张狂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,心中却毫无头绪。忽然,他想起师傅说过无叶草能治汗症,便自信满满地说:"不妨事,我这里有特效药。"
他翻出晒干的无叶草,看也没看就抓了一把茎部,碾碎后让老汉服下。不到一个时辰,老汉突然面色紫胀,大汗淋漓,继而气绝身亡。
"杀人啦!庸医害死人啦!"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引来了街坊四邻,愤怒的人群将张狂扭送到了县衙。
县官升堂问案:"你是跟谁学的医?竟敢胡乱用药致人死亡?"
张狂面如土色,只得供出师傅的名字。县官立即差人将孙济世传来对质。
"你这徒弟用错药致人死亡,你作为师傅,该当何罪?"县官厉声质问。
孙济世拱手答道:"回大人,小人曾清清楚楚教过他无叶草的使用口诀,是他自己疏忽大意,小人无罪。"
县官转向张狂:"你还记得那口诀吗?背来听听。"
张狂颤抖着背道:"发汗用茎,止汗用根,一朝弄错,就会死人。"
"病人当时是什么症状?"县官又问。
"浑身...出虚汗..."张狂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"你用了什么部位?"
"茎...茎部..."
县官拍案大怒:"混账!病人已出虚汗,本当用根止汗,你却反用茎发汗,岂不是雪上加霜、火上浇油?这等庸医,不严惩何以平民愤!"
最终,张狂被判杖责四十,监禁三年。孙济世则当堂释放,临走前,他深深看了徒弟一眼,目光中有责备,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。
牢狱中的日子漫长而痛苦。张狂每日躺在潮湿的草铺上,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。他想起师傅教他认药时的耐心,想起师傅为穷苦病人免费诊治的仁心,想起自己一次次辜负师傅的信任...悔恨的泪水浸湿了破烂的囚衣。
三年刑满,张狂已从一个狂妄少年变成了沉稳青年。他四处打听,终于在一处偏僻山村找到了正在为村民看病的孙济世。
"师傅..."张狂跪在老人面前,泪流满面,"弟子知错了..."
孙济世扶起他,仔细端详这个曾经叛逆的徒弟。三年的牢狱生活磨去了张狂的傲气,眼中多了几分沉稳与谦卑。
"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"老人拍拍徒弟的肩膀,"来,帮我捣药吧。"
从此,张狂跟随师傅潜心学医,再不敢有丝毫懈怠。每当用到无叶草时,他都会格外小心,反复确认该用茎还是根。
一次,张狂忍不住问道:"师傅,这无叶草害我吃了大苦头,咱们给它起个特别的名字吧,好让后人记住这个教训。"
孙济世捋须微笑:"你说得对。不如就叫'麻烦草'如何?"
"妙极!"张狂拍手称好,"它确实给我带来了大麻烦。"
后来,师徒二人发现这种草的根晒干后呈黄色,便又改称"麻黄"。这个名字逐渐流传开来,成为中医药典中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。
每当有年轻医者请教麻黄用法时,张狂总会语重心长地说:"记住:发汗用茎,止汗用根。医者仁心,性命攸关,万万不可马虎啊!"
而每当这时,站在一旁的孙济世眼中,总会浮现欣慰的笑意。